戒断杜冷丁

Grey&King

【瑞金】悟

*原著向背景
*大赛后
*未交往,暗恋不自知
*相关身世均是私设
*私设大赛最终战后生存,剧情bug不可细究OTZ

金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糊朦朦一片。他下意识想伸手揉一揉眼睛,抬手却觉如有千斤重,还有些不听使唤。他没有勉强,努力多眨了几下眼,才慢慢看清。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顶灯没有开。他木愣愣地躺着,身体像刚睡醒一样慢悠悠地恢复机能,这才感觉到全身上下,或大或小的闷疼,嗅到萦绕鼻尖的消毒液的味道。

“我这是在哪儿?医院?”金连思考都有些钝感,脑子里的念头仿佛老头儿单指按键盘一样一个字母一个字符地蹦出来。他慢慢记起,失去意识前耳边呼啸的风,从天际坠落的失重感,怀里死死抱住元力耗尽的格瑞……

格瑞!

金锈住的大脑蓦地上了油,他奋力转动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左边是白色的隔帘和输液吊杆,然后在右手边看到了人。

他周正地坐在靠椅上,双手放松地搁在腿上,手臂打着绷带,头自然低垂着。他的发带被取下,脸上贴着纱布,额前的碎发盖下来,也遮不住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呼吸声轻得无法捕捉,轻蹙的眉揭示了他睡得并不安稳。

金愣愣地看着格瑞,心中像起了凝,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蒸气开始慢慢聚拢,凝在心上成了水,汇成滴,再顺着壁流淌,汇聚成河。他努力调动身体上还能动用的肌群,奋力地向格瑞挪过去。

这具身体仿佛过度损耗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使不上劲儿,一寸一寸挪得他体出薄汗。他的左肩和左手肘被器械固定了,左脚传来拽拉的阻碍感,金困惑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左脚骨折被吊起来了。

他恼火地躺回去,呼了口气,缓缓抬起右手才发现右下臂也打了石膏。

……这是个什么让人手足无措的境况啊。

金挫败地望着天花板,一时不知如何自处。他扭头看向格瑞,右手手掌绵绵无力地握紧,松开,再握紧。稍微恢复了一点抓握的肌肉记忆,金揪起被子上一层薄毯的一角,缓慢而吃力地往外扯。薄毯一点点盖住格瑞的腿和手,但是金还想盖得再多一点。他打着石膏的右手乏力而沉重,徒然地往上拽着薄毯发着抖,像只被勒住脖子的鹅,怎么竭力引颈都达不到高度。

他控制不好力度,手碰到了格瑞的胸口,薄毯堪堪挂在那里要掉不掉。那一碰似乎撞破了梦魇,格瑞眉眼轻蹙,然后缓缓睁开了眼,与金发生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对视。他睡得云里雾里,直愣愣地望着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金醒过来了。他睁大眼睛,倏地站起来,低声却有力地喊金的名字,像是迫切地要确定什么。

金着实被吓了一跳,他开口想叫格瑞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嗓子发出的声音跟破风箱刮出来似的。格瑞按下了呼叫按钮,不一会儿一名人工智能医生就过来了。

金这才知道,从他失去意识开始,他已经昏睡两周了。
医用床被调整成坐态,金直挺挺坐着,基本没法动。左肩关节和左肘关节脱位,左脚踝骨撕脱性骨折,右下臂桡骨骨裂,四处都被迫固定。他刚刚被喂了点温水润润嗓子,转头看格瑞似乎除了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心下安定,用调笑的口吻自嘲,"真不愧是格瑞!怎么就我这一幅惨样,真是丢人啊!"

"因为你是个笨蛋。"格瑞轻声说道,声音都是克制。

最终战格瑞用尽元力使出最后一斩,给了对方致命一击后,他就力竭而坠。在一旁状况也好不了多少的金想都没想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格瑞,挣都挣不开,坠落途中挤出点元力炼成矢量做缓冲,落地时成了人肉靠垫。

昏睡太久,金的脑子都是木的。他印象深刻的还是落地那一瞬间,冲击到他脑神经的不是想象中钻心刺骨的疼痛,而是突然的断片,神经经络被生生扯断后的麻痹,那一瞬间竟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然后他就无知无觉地躺到现在。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下臂中部留下一个被鬼狐的带钩弯刀所洞穿的疤痕。应该是很痛的,但他当时却不记得,肌肉组织裹挟着刀身,刀背钩挂住他的桡骨。他一心执着于护人周全,恨不能用上自己所有的骨与肉。那一战结束后,绵延的痛楚缠绕他很久,终归是痊愈了。

“都结束了吗?”金问。

“……嗯。”格瑞单字应答。诸如谁还活着、谁情况如何此类,金不多问,他也不多说。

这场荒诞的星际大赛,给每个参与者身上刻下了镌骨铭心的一笔。本来有志参与的,本身就怀有执念,对故人的,对力量的,对真相的,对幸福的。“所谓的力量其实是内心的执念的投影,有多强的执念就会引出多么强的力量”,元力的强弱被“执念的深浅”给暧昧地界定,过于唯心的描述使其难以衡量。对他们而言,生命就像是被摆在赌桌上的筹码,参赛就意味着献世,想要再收回来就只能赢。可现实是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阴谋,只有单方面的夺取,于是只得奋力掀了棋盘,拼他个鱼死网破。他们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你想要的真相,找到了吗?”

格瑞抬起头,目光散落在白色的隔帘上,“……还差一点。”

金不再多问。关于格瑞,金其实是不了解的,不是说不熟悉这个人,而是不知道格瑞背景,来自哪里,为何执着,想要的真相是指什么。同样的,格瑞也是不了解金的,但似乎比金本人还是了解得更多一点。金自己向来是不忌讳什么,有什么能当谈资的他都会和格瑞说,包括他自己的事。奈何他其实对自己都不了解,参赛后他只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登格鲁星本地人。他是谁,他来自哪里,他父母是谁,他的记忆断层是怎么回事,一概不知。现在想来也是荒唐,这样两个互相都不知道底细的人,靠着幼时那几年,最最纯粹的情谊,一路走到现在。

护士送来了餐点。由于金昏睡两周粒米未进,都是靠输营养液维持基本身体机能,现在进食也只能吃一些流质食物。眼看着格瑞端起碗就要喂他,金急得两颊泛红,“我……我自己……”说着他尝试动用自己的手,结果两只手不是被器械固定了关节就是被打上石膏阻碍了动作。格瑞看着金瞬间挫败的神情,滑到嘴边的一口叹气被他硬生生地咽下去。

格瑞真心不擅长安慰人,他端着碗看着金,面上沉默不语,面下搜肠刮肚,最后还是平铺直叙,诚恳道,“暂时而已,会好的。”

那缠着绷带的手端着碗,将勺子递到金的嘴边。金看到那绷带,白得刺眼。他咬紧后牙槽,用力地想把那股在心中横冲直撞的不甘压回去,憋得他双眼发涩。他嘴唇颤了颤,还是张嘴吃下去。格瑞沉默地喂着,金沉默地吃着,眼泛泪光。

从小格瑞就走在金的前面,意识也好,修炼也好,目光总是超前的。幼年的金无忧无虑无知无谓,没有人告诉他要做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凹凸大赛是什么,连为凹凸大赛备赛已久的姐姐也什么都不说,让他颇为没心没肺地浪了好几年。直到参赛,直观地面对他与格瑞那隔如天堑的差距时,他终于醒了。他不信邪,他发誓要变得更强再去找格瑞,揣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横冲直撞,边赛边练。他也确实天赋异禀,悟性极高,增进的实力也带给他信心。可现实的进度永远不等人,他还没能成长到即时应对不断升级复杂化的场面,最危急时还是格瑞挡在他身前。他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说“轮到我来保护你”,下一时一睁眼,就见那人伤痕累累落入自己怀中。那一刻的茫然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看着怀中人不知所措。

对,不知所措。金不怕累,不怕疼,最怕无能为力不知所措。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就是对他精神上的凌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不愿在格瑞面前显露弱态。他挣扎变强,想作为一个去守护的人,而不是被关照着无事可做。

喂完一碗,格瑞起身要走。金默默看着他,欲言又止。“我要去处理点私事,”格瑞知道他的疑问,走之前直接交代了一句,“好好养伤。”然后金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隔帘外。

格瑞应该早就能行动了,他还是一直守到人清醒才走,金这么想,因为已经连续两天格瑞都没再出现了。他应该也察觉到金的不自在,大概还离开得恰到好处了。喂食和清洁都是由一个机械护工完成,成年人的机械身体比例却配了一个裁判球的头,看上去很不习惯。一开始金只会默默进食,但他越想越感觉不对。这次机械护工一进来,金就尝试着搭话。

金:“这是什么地方啊?”

护工:“这里是凹凸星球非开放式医院及疗养院。”

……非开放式?疗养院?

金:“为什么是非开放式?”

护工:“超出权限范围,拒答。”

金一愣,斟酌了一下措辞,问:“我和格瑞为什么能进入这里?”

护工:“这是裁决神使的指示,照顾你们到具有行为能力。”

在成为神使之后,神使们就必须抛弃自己原本的身份,且与原来的社会联系网彻底脱离。从参赛以来的种种诡异行径来看,裁决神使应该是金的关系人,金有所知觉,但他根本拿不准那是谁,因为除了和姐姐相依为命,金对自己的来历都一无所知。他咀嚼了一下“行为能力”这个词,隐隐感觉到,战线拉长,这事儿还没完。

但这个机构应该是值得依靠的,金看着这名机械护工上臂,一枚鎏金的矢量图案。他老老实实被喂食完后,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的伤势尽快恢复?”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真让金躺上三个月不动那是要他的命。

机械护工的电子屏闪烁了几下,答:“可以在药物配合下使用经过波段甄选的电磁波谱辐射作用于人体组织,推进细胞修复进程,但因长期缺乏使用而导致的肌肉萎缩,必须通过复健过程恢复。”

于是金提出了波普治疗加快进度的要求。这个机构的行政效率非常高,到金该食用第二餐时,机械护工就推着波普器械进来了。他被喂了约200毫升的水,吞服了一些胶囊后,半开放式的腔体把金的骨折处覆盖,然后进行波普辐射。这个治疗过程中金什么都不用做,只能干躺着。

人一旦手上没有事做还心事重重,那就很容易胡思乱想了,尤其金还昏睡了两周,不能下地运动,他的作息已然混乱,这两天躺到夜半三更都没有睡意,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快没有了,全靠着机械护工的报时来维持时律。机械护工只在特定时段做定时任务时会过来,大部分时间都是金一个人独处。这间15平米的病房,铺满的都是单一的纯白色,他睁眼找不到聚焦点,闭眼就是格瑞转身而去的背影,满心焦虑折磨得他无所适从。

第四天,金已经快48小时没有进入深度睡眠了,整个人都颓靡不振。他很清楚这样的状态是不行的,但是客观原因使得他无法达到必要的运动量,从而导致生理上的机能紊乱,他真的毫无办法。这天机械护工给他喂完午饭后,金让它拉上遮光窗帘,他决定强迫自己入睡。

白日入眠最容易被怪梦乱象缠上,而所思即有所梦,大脑将其用蒙太奇手法模糊又直白地呈现。金在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里,看到三年前坚定地转身离开的秋,赛程中一次次拒绝他的格瑞,危急时刻一次次挡在他身前的格瑞,气喘吁吁遍体鳞伤的格瑞。

格瑞悄无声息地进到病房里,一片昏暗,看到的就是被一个机械半腔覆盖、睡得心神不宁的金。他慢慢走近,看到金皱着眉,焦虑不安地侧动他的头。碰上金做噩梦是件很稀奇的事,他通透又阳光,一般不会淤积心事在内里发酵。格瑞不由自主地感到揪心,伸出手去,抚过他的额前,拇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格瑞懵了一下,感觉自己中了邪,刚准备把手收回去,却见手下金的神情渐渐舒缓下来。他一犹豫,又多待了一会儿。

金陷进梦里,快要被焦虑和自责掩埋窒息时,忽然感到灵台一阵清明,那一瞬间让萦萦燥热都消散,将他整个人从泥沼里拔了出来。他醒了,却没敢睁眼。额头上微凉的温度,沉稳又温柔的触感,他很熟悉。

一会儿,额前的触感消失了。金悄咪咪地把眼睑撑开一条缝,偷偷地探寻格瑞。他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清了身边的人。他的发带被取下,及肩长发也盖不去他的英气。他脸上贴着纱布,额前缠纱,手臂打着绷带。金闭上双眼,心下一沉。

两周零四天,皮肉伤早该拆绷带了。而格瑞身上绷带很新,还多了几处,这只能说明他又添了新伤。

凹凸赛程结束了,但这事儿还没完。

到晚饭的时候,金沉着脸对进来的机械护工发问:“波普治疗的疗程最快是多久?”

护工:“一个月左右。”

“还能更快点吗?”

“……”机械护工顿住,电子屏闪烁着,似乎在拼命检索数据库中的存储资料。一会儿他答道:“还有一种方式,是以本人的元力作为驱动力使用波普器械治疗。因为元力产自患者本身,是属于最适合患者身体的频率。以本人元力驱动器械的波普频段一定是最适合本人机体的,治疗效率会更高,理论上一周的疗程就足够了。但是元力驱动会对本人的元力操作精度有一定要求,这是需要练习的。有的人没有元力,有的人资质不高无法精确驱动器械,因此这种方式不具有普适性,一般不会作为推荐方案。”

“让我试试吧!”金恳求到。

第五天一大早,机械护工将原设备撤走,推来元力驱动的设备。样式差不多,也是半开放式腔体,但多出了两个输入口,作为外部元力输送接口。它将两个输入口固定在金的双手手掌,然后教他如何运用。

“你将元力压缩后往这个输入口释放,设备接收到元力激发后会开始运转,这时它会对元力有很强的吸收作用,你一定要控制好,不然元力流失的速度会变快,但多出的元力也不能等量转化为波普用于治疗,是极大的浪费。元力流失过快对身体也有损害,如有不测,我会强行切断接口。”机械护工接入了输入口的传感器,以做到即时检测金的元力流量。

金试着将元力输送进去,那个设备接收到元力后就像突然活了过来,腔体开始辐射带着微热的波,而金也感到自己的元力像是被漩涡袭卷,水流一般被汩汩卷走,迅速流失。他赶紧控制元力流向,开始和设备进行一场拉力角逐。

在赛程中他有意识地训练过自己对元力的控制,因为他的元力存储和别人的不太一样,是属于不去有意识地开发就不能被好好利用的类型。而他的元力又是爆发性的强大,刚刚引发的时候他都无法控制,因此在之后他有特意关注自己的短板。这次波普设备的元力驱动系统对元力的汲取非常强力,对他这种爆发式难控类型而言是个极大的挑战。他咬紧牙关拼命压制自己的元力流失,起了一身薄汗。

“警告!流量持续超过安全阈值,30秒倒计时后切断接口!30,29,……”

机械护工开始了倒计时,金心下一慌,一瞬间他的元力被设备疯狂吸走。

“数据更新!警告!瞬时流量突破最大值,立即切断接口!”

只听“嗡”的一声鸣想,设备停止了运转,输入接口被机械护工强行切断。金靠在床头气喘吁吁,冷汗涔涔。这个设备,想正常驱动还真的不容易。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回想刚刚和设备进行元力拔河的感觉。

“还要继续吗?”机械护工问道。

“继续!”精进的方式就在眼前,怎么可能再放弃。只要是有价值的、别让他再感到不知所措的,就算拼到头破血流也要拼。他再也不要看着别人伤痕累累的背影。

金再一次与设备展开拉力角逐。他这次更谨慎,输送元力时非常克制,设备刚被激活他就开始给自己的元力限流。他悟性很高,记住第一次拉扯时的节奏,与设备开始推拉。汗水顺着他面颊滴落,元力的流通让他感到通体舒畅。这次机械护工的警报没有再响起。

格瑞是被病房里的警报声引过来的。他以为金会睡得更久一点,不曾想会出这么大动静。他刚到门口,就听见金斩钉截铁的一句“继续!”

继续什么?他在干什么?格瑞想直接冲进去,但那天金挫败的神情又在他眼前浮现。他犹豫了一会,走到隔帘外静静听着。他听见有器械运转的声音,他感觉到金的元力波动,那波动克制而沉稳,还带有一定的波动韵律,就像是在做元力控制练习。都动弹不得了,还想折腾吗?

“怎么样?”金得意的询问声传来,机械护工回答:“元力流量平稳,你的控制力水平很高。使用时请注意自己体内的元力储量,避免过度消耗。”

格瑞忍不住掀开了隔帘,看到金满头大汗地躺在一个半空腔里,双手往设备里输送元力。“你在做什么?”他的担忧已经明显到写在了脸上。金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顿了顿,然后笑着说,“我在自救啊!”

格瑞扫了一眼这个设备,从其覆盖部分来看,大致推测出是促进伤患处恢复用的器械。而金为了持续驱动设备耗费不少体力,满头大汗。他抿着嘴,噤声看着金。金也毫不示弱地看着格瑞,一时屋内鸦雀无声,只剩设备运转时的白噪音。

“伤筋动骨后的恢复本来就需要一个持续过程,急不来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勉强自己。”格瑞看着汗流不止的金,憋了半天憋出这句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金从小就爱拼,敢想敢做,性子比较莽,可他也是真的见不得他难过。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格瑞。”金轻声道,“我现在虽然很狼狈,动弹不得,但我也有我能做的事情,我要为此尽一份力,”他阖眼,然后抬头看向格瑞,“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大赛的事还没完,我有猜到。我说过要与你并肩,不会不知分寸的。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相信我!”他眼里都是隐隐跃动的光,向格瑞亮出一个自信的笑。

格瑞感觉心脏被熨帖地揉了一下,蓦地生出一缕酸涩。他定定看着那人,嘴无声地一开一阖,最终敛下目光,看到半开放式腔体中,金被器械固定的伤处,五花大绑动弹不得,依旧奈何不了躯壳里那个不安分的灵魂。一会儿,格瑞抬眼看向金,说:“量力而行。……加油。”然后他看到金两眼放光,开心得像幼时被他答应陪着玩一样。

关节脱位在矫正位置后,经过波普治疗恢复得很快。骨裂处的修复稍慢,但也在疗程第四天痊愈了。于是金的双手被从固定器械中解放出来,因为波普治疗对细胞的活化和修复作用,金的肌肉萎缩程度并不重。他边驱动设备修复伤腿,边借助复健器械恢复训练自己的手臂肌肉。疗程第七天,金如愿将左脚的石膏拆下。此时他的左小腿明显比右小腿细,非要形容,就像根棒子挂着一副皮囊。他试着将小腿放下床,稍微一卸力,左小腿就倍感酸软无力。他知道急不得,但一想到这六天都没能见到格瑞,他内心就焦躁不安。这时机械护工推来一个轮椅,在金疑惑的目光投来时道:“恢复训练移步到康复训练中心,我来带路。”

金的上肢运动基本没有大碍,于是他使用频率比较高的是辅助步行训练器。他不敢一下就让左腿负重太多,大部分力先用手支撑。他一走一歪一顿,协调得颇为吃力。“请注意运动程度,否则会给骨骼肌带来过量负担。”机械护工在一旁监视,一边提出意见。你可给我争点气啊!金拍拍自己的左腿,内心愤愤。

格瑞在医疗室处理好自己的一点皮肉伤,就自然而然往金的病房走。这一次他出了趟远门,回来已经过去了一周半。不知道金是什么状况了,他一边想一边推门而入,隔帘好好地挂着,屋内没有丁点声响。格瑞一愣,一把拉开隔帘,只发现一张空床,器械设备什么都没有。

他懵了一会,转身出了门。理智告诉他这里相当于是秋麾下的庇护地,不至于出什么问题,但是秋本人身上谜团重重,还有可能自顾不暇,再有一回来就不见人影,还是让他心里打鼓。他转到走廊上,不知何处可去。于是他闭上眼试图感受金的元力波动——什么感觉都没有,目前金可能根本没有使用元力,或者,根本不在这栋建筑里。

格瑞一下心率像踩了油门似的飚上去,他开始凭着感觉胡乱择路,无论如何先把这栋建筑搜一遍。他冲到一楼大厅,听到了自动门开闭的声音,于是往那个方向赶去。他的心咚咚狂跳,脚下不停,上身摆出一个起手式,随时准备抽手炼成一把烈斩劈下。然后他一下顿住,身上煞气全无。他看到一个金发笨蛋,晃晃悠悠哼哧哼哧,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

金一抬头,就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立在前头。他顿时莫名地心花怒放,发出了欢呼:“格瑞!!!”然后就往前加速。

格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是为金的不安分还是为自己的神经过敏而感到恼羞成怒,“你这笨蛋,你干嘛去了?!”说着就要上前去扶他。

“格瑞你停下!”金喊道。格瑞一脸诧异,但还是依言伫足。他肉眼可见金的左小腿肌肉群比右边稍有萎缩,金张开双臂努力协调,气息微喘,一步一跛,却尤为坚定地朝自己走来。

格瑞静静地看着金走近,他额上有薄汗,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似在月光里浸润过。金走到格瑞跟前,就着张开的双臂前行的惯性,一把环抱住格瑞,脸埋在格瑞肩头。

格瑞狠狠地愣住了。因为他不喜过多的肢体接触,面对金的拥抱都是推拒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清醒地接受这么结实的拥抱了。见到无恙的金而平缓下来的心又开始加速搏动,他象征性地挣了几下,然后平静又欣喜地汲取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

金缓缓收紧怀抱,用身体感受另一个人的体温、心跳,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似乎,终于明白弥散在心中的那股情愫,膨胀着,就快要喷薄而出。

他埋首在格瑞肩头,喃喃道:

“格瑞,你不会等太久的。”

“我很快就会——”

很快就会好的。

很快就会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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