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与你
*大学校园
*未交往
*日常流水账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那些拉着行李箱或回家或出去浪的大学生，都有着谜一般的自信，要踩着这天的尾巴回来。于是这个白天，学校里没有了外来观光团，大部头学子尚未归来，整个校区沉浸在平静之中，梧桐的絮子被风载着，在澄澈的阳光里寂寞地打着旋儿。
格瑞从实验楼里走出来，骑着车回宿舍。他紧赶慢赶把实验进度推进到第二天，这样有宽裕的时间由着金去挥霍。早在放假前，金就发消息约他出去搓一顿，说发现了一家稍偏远、比较清静的新开海鲜馆。当他把定位发过来后，格瑞导入地图愣了一下，这得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啊。
然后他回复：“好。”
格瑞比金高两届，两人也在不同的学院，所以宿舍并不靠近。格瑞回宿舍拾掇了一下，就往校门走。金刚刚发消息说已经出门了，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大学校区占地很大，宿舍区距离各个校门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可是与金的邀约，格瑞都下意识不想骑车，着急也宁愿像这样快步走到自己微喘。他远远看到那个金发笨蛋站在空落落的校门前，一手提着两杯饮品，抬起头来便兴奋地朝他招手。
格瑞平复一下呼吸走过去，迎面被塞进一杯鲜奶。“你真的是在过‘劳动’节啊，两天半都泡在实验室里！”金抱怨似的说了一句，然后和格瑞并肩。“赶中期进度而已，忙一阵就好了。”格瑞不轻不重地辩解一句，他并不是什么醉心于事业的狂热分子，相反他很淡然，只是客观地选择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安排恰当的事。
守门的保安精神散漫，打了个呵欠。过门禁的时候，金空着的手有意无意蹭上了格瑞的，格瑞一愣，却装作没有察觉一样，完全没躲开。没有人群的掩护，就这么在保安的眼皮底下，金装得稀疏平常，内心却在窃喜，好像快乐都被放大了。
下午四点半的街道安静慵懒，车站的人零零落落。金和格瑞没等多久便乘上一辆空荡荡的公交车，坐在一起慢吞吞地喝着饮品。惯例地，金打开了话匣子，格瑞作为他的忠实听众，偶尔发出几句回应。
“格瑞你们中期的时间比我们晚啊，我们学院在放假前一天审核的，那些本来想提前请假离校的人都叫苦连天的，不过放假前先了却一件大事，也是早死早超生啊！”
格瑞转过头，“你的审核结果如何？”
“没问题！教授就是嘱咐我要稍微加快点进度，怕项目做不完，但我觉得我应该没问题的！”金很自信地说道，“我对那个老教授不是很熟悉，他是我们院院长，看上去不苟言笑，凶凶的，我答辩的时候还很紧张呢！还好我调节过来了。”
“你怎么做的？”
“我盯着他的秃头，一边讲一边估算他的反光率，奇效！”
格瑞一个没忍住，呛得牛奶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
“格瑞，我们宿舍楼底下一对常驻猫咪，就在昨天生了一窝小猫崽！大厅的存物柜里放了一大袋猫粮，我时不时去喂一下，感觉要目睹一个庞大家族的成长历程了！话说小猫崽除了喝奶还能吃别的什么吗？”
格瑞侧目，“猫有乳糖不耐受，喝牛奶会拉肚子，只能喝羊奶。”
金：“嗨呀！那我牛奶买多了，分一些给你吧！”
格瑞：“……”
虽然是假期最后一天，但街上车流却很少，即便是半封路修地铁，这个时候也没有拥堵。车平缓流畅地行进，阳光照过树枝影影绰绰，从车窗映入，形成韵律的光影交错。精力充沛如金也坐得有点迷糊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饮品杯，轻声道，“格瑞，你怎么这么忙啊，我们明明都在同一所学校了，还是见不了几面啊。”我好想和你能一起多待一会儿，金默默想着但没说出口。不是同一年级，不是一个专业，时间上的安排很难有重叠，哪怕在校园里兜兜转转，能遇上的几率还是很小。隔行如隔山，这句话放在学校里都是适用的。
金说完后，没了下文，一时间车上都没了人声。他刚想转头，肩上突然多了份重量。他一怔，侧过头来，身边人的头发划过他的面颊。
格瑞睡着后悄无声息，坚毅的轮廓英俊得很锋利，此时却柔和了眉眼，那股子冷淡似乎都作云烟散了。金愣愣看着他，心跳稳稳地加速。他伸手，小心地把人扶到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然后悄悄地，握住格瑞的手。他很清楚，自己对格瑞抱着一种怎样的感情，但他们实在是太熟了，从小一起长大，友情、亲情与爱情的多面一体太过复杂，他捋了很久才回过味来，然后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但格瑞对此的想法，他是没办法、也没自信擅加揣测的。随着年岁的增长，客观的学业安排和主观的个体成熟让他们不复儿时的亲密无间，可对金而言，他们的感情却像酒酿，越是甜黏，越是长年，越放越醇，熏得他五迷三道。
金在想，是不是人越长大，就越胆小了，因为成熟，顾虑就多了。尤其是面对自己最在意的人，怎么会直说呢，怎么能让他感到困扰呢。此刻的金，脸侧挨着他的发，手握着他的手，像是抱着偷来的喜悦，独自欣喜。还有将近20站的路，是不是就能靠得更久一些呢。
我总会告诉他的，但应该不是现在。金默默地想。
车厢一个颠簸，格瑞猝不及防被晃醒。一只手将他的姿势扶熨帖，身子稳稳地靠住。恢复感知时，才意识到自己靠在金的肩膀。他一个激灵，瞌睡一瞬间散去，立马坐直了身子。
“格瑞你醒了？离我们下车还有4站呢，你可以再睡会儿，我叫你。”金看着手机导航。
“……不了，我睡醒了。”格瑞有些懊恼，他为了空出时间来应金的邀约，前两天就起早贪黑地泡实验室，好不容易挨到约定时间，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车晃的固定频率让人容易瞌睡。”格瑞憋出来一句为自己辩解。他很清楚，他很期待与金的邀约，想与金待在一起久一点，他不希望金认为自己太忙而不再找他。
金有些惊奇地看向格瑞，没料到他还突然冒出一句辩解。金于是笑着附和：“是啊！车程还挺长的，晃得我都有点迷糊了。”他低头看手机翻了翻，“要不我们先翻翻点评，找找有什么想吃的菜？”
下车之后，还要步行将近两公里。金按照导航，带着格瑞往目的地走。这是一片新开发的高端区，街道干净整洁，两边不是别墅区就是中学校区，绿化带分割区域，围栏上都爬着藤曼，节假日时仿佛无人区。两个人在街上闲庭信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停歇间隙却也不感到尴尬，似乎都在享受待在彼此身边的时间。
走了快半小时，终于看到一个美食广场，看店铺装潢就知道是个刚开不久的新广场，人流稀疏。金边走边探寻着海鲜馆，“我找的这个店是不是太远了？”
格瑞摇摇头，“挺好的，清静。”
海鲜馆的装潢以大红深黑为主题色，浓墨重彩得让人心悸。快饭点的时间，店内座位也是堪堪坐满，不显拥挤，对格瑞这样的人而言可以说是环境非常友好了。
两个人点菜摆满了一小桌，但海鲜其实不怎么填肚子，吃完并不困难。出于方便的考虑，带壳的整只虾蟹类菜品没有入选。金的口味极具包容性，几乎什么都吃，于是就按格瑞偏清淡的口味。
不过吃海鲜，还是很难避免芥末的佐餐。套餐中固定附带的一盘生鱼片摆在正中间，两人对生冷食物没有特别爱好，几乎不会主动去点。金拈了一片鱼肉去蘸加了芥末的海鲜酱，绿油油的芥末不好溶入酱中，分散成细小的颗粒浮沫，看上去没什么卖相。
“你悠着点——”格瑞话还没说完，金就把整片鱼肉放入口中。刚入口时几乎吃不出味道，最直接的感觉还是柔嫩的口感。金纳闷地嚼了几口，一股非常单纯的辛辣味从舌尖冒起、漫延、然后沸腾，像是在有限的空间里玩火，突然爆炸，热辣直通七窍，冲得仿佛头盖骨都要被掀开。那一瞬间，金控制不住地涕泗横流，眯着眼睛，五官都皱在一起。格瑞赶忙抽几张纸递过去，金好像被呛懵了，闭着眼一下子缓不过神。于是格瑞起身探过去给他轻轻擦拭，他红着眼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上去分外可怜。
格瑞心里泛起异样的涟漪，他压下这种波动，认真给金擦脸。
金被迫体验了一把七窍生烟血脉喷张的刺激，大脑回神时感觉到脸上纸巾的触感，迎面而来一股刻意压抑过的温热吐息。他一下子心跳踩了油门，而被芥末呛得气血上涌的脸却成了最好的掩饰。这个认知忽然给了金莫大的勇气，他脑子里一刹那闪过一个念头，闭着眼睛就向前探了过去。
格瑞正全神贯注给眼前的人擦鼻涕抹眼泪，不曾想那张脸突然凑近。他一个反应不及，眼前因为靠得太近而一片模糊，右脸颊蕴出一小块温热柔润的触感。那一瞬间，从相接触的肌肤开始，酥麻的电流顺着经络漫延。格瑞惊得脑子都木了半边，一个身形不稳，赶紧用手撑到桌面上，差点一爪子怼到菜盘里。
“格瑞对不起！我不小心往前栽了一下……”金有些慌张地扶格瑞的手臂，撑桌子那一下动静有点大，把他吓一跳。
“没，没事。”格瑞不太自然地挡了下脸，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的皮肤白皙，面有薄红都会非常显眼，但餐桌上方耀眼的灯光照得他的脸白的发亮，刘海投下的影子掩盖他的悸动。他抬眼看向对面，强光都盖不住金的大红脸。
来自海中鲜嫩可口的珍馐美馔，到底还是牵动人心。金像往常一样，吃得津津有味，吃什么都很捧场，一边还能主导餐桌上的话题，就好像刚刚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格瑞默默吃着，波澜不惊，内心起伏。
大概是长时间碰不到面憋太久，金和格瑞聊了很长时间。等起身准备往车站赶，已经九点半了。最后一天假期接近尾声，外出的人纷纷踏上归途。他俩好运地坐到座位，等车驶入市中心外圈，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金看着窗外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估摸着回去可能要踩着门禁点了。
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前方的车流被交通灯截流。他们坐的这辆车没能赶上绿灯，生生被截停在线外。熙熙攘攘的人从斑马线走过，有两个交警匆匆走到十字路的中央。忽然，从另一条街过来的人群涌入斑马线，情形浩大如迁移。车上的乘客纷纷探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交通灯已经变为绿灯，然而交警却举起手，打出了改道的指示。
“什么情况？”金往窗外看了看，只见其他公交车上的乘客纷纷下车。
“交通管制吧。”格瑞拍了下金的肩膀示意他一起下车，司机也建议车厢里的乘客另则方式，这辆车是决定改道上环线，恐怕一个小时都下不来。
这条东西走向的主干道上所有的车辆被改道从南口上环线，前前后后到来的车辆不断有人下车。一时间十字路口人流穿梭，不少从外地回来的人推着拉杆箱一脸迷茫，哄哄乱乱的抱怨和惊叹声中夹杂着几句惊惧万分的“What happened ?!”场面宏大得像大规模迁徙，密密麻麻的人群按行进的方向自发分成了四大队，秩序安定，却不禁让人心有惶惶。
人多杂乱，金下意识想去拉格瑞的手。格瑞却先他一步握住了他的手，牵引他顺着主干道走。那一下就像乱滚的球被稳稳接入手中，心下安定。“我们所在的两条主干道都被管制了，但我们学校就在这条主干道旁边，只能笔直走过去了。”格瑞回忆他们来时乘车的路线，判断此时的最佳路线只能沿着这条被管制的路走下去。
路边上的自助自行车数量供不应求，依然有大批的人徒步行进。格瑞和金被淹没在人群里，一路上看到毫不知情的人还坚守在车站，看到了徒步的大部队，有人加入有人还在原地等待。街道上干净得一辆行进的机动车都看不到，和热闹的人行道形成鲜明对比。金查了路线，他们这一路得走4公里，这悠哉游哉的步伐怕是要拖很久了，可他躲在人群中紧紧握住格瑞的手，竟觉得满心欢喜。
随着前路的延伸，人群慢慢开始分流，往前走得越远，路上的人就越少。现在还在步行的人零零碎碎不成规模，格瑞和金神情自若地聊着天，却像是忘记了，牵着的手一直没松开。
这晚姗姗来迟的人还是不少，十一点半的校门竟还有小群小群的学生往里走。两人慢慢松开手，给保安出示证件后过去了门禁。金的宿舍楼离这个校门比较近，格瑞一直陪着他走到楼下。研究生宿舍楼大厅此时还灯火通明。金转过身来，“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出去搓一顿！这次是我找的地方我请客，那下次轮到你咯！”金说得乐呵呵的，脸上的小酒窝俏皮活泼。
“好。”格瑞应声，脸上不自觉带着笑意，被掩盖在夜色里。
然后两个人就在楼底下傻站着。路过的旁人疑惑的往这俩大男生这看一眼，搞得他俩有点窘。
“咳，你快先上去。”格瑞忍不住出声。金本来想目送格瑞顺便多看几眼，这样弄得有些尴尬。他挥挥手，“那下次见！”然后转身回宿舍。
格瑞站在门禁外，默默看着金的身影，直到看不见。
“下次再见就告诉他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